顧雛軍高墻內外:詳述“科龍案”原委
民營企業家的風度是有代價的
2006年4月底,在我被捕9個月之后,國務院專門召開了一次關于科龍集團資產重組的辦公會議。
后來,相關人員到看守所向我轉達了這次國務院辦公會議的內容。在這次會議上,全國工商聯提出來要對我取保候審,我在科龍的股權轉讓價格確定為9億元。當時還有領導特別強調,誰都不許強迫我簽字。我當時聽了是很激動的。
之前,在南海看守所,我曾簽署了科龍股權轉讓的意向書,進去之前,跟海信談的是12個億,坐牢以后海信要求降價了,這也是人之常情,最后意向書上的價格降到了9個億,與此同時,科龍的管理權托管給海信。
但到了2006年4月,科龍的銷售旺季,海信突然提出來降價,降到6.8個億。9個億是我的底線,我不能同意。廣東省和全國工商聯于是研究了一個解決方案,既然科龍欠我的錢,至少3個億以上(廣東省認為欠2.2個億),那就先由順德區政府先墊2.2個億出來還給我,這樣就湊成了9個億。
我為什么一定要9個億呢?因為格林柯爾的全部銀行欠款是8.5個億,需要9個億才能支付,等于我賣了科龍股權就能把格林柯爾的全部銀行貸款還上,也就不需要拍賣了。這8.5個億的銀行欠款是最高院的人到看守所跟我一筆一筆核對出來的,最后也是以這個數據上報國務院。
當廣東省代表到南海看守所讓我簽科龍股權的轉讓協議,我提出來先取保候審,哪怕出來在看守所大門口簽字,因為我擔心,萬一我簽了字你不取保,我怎么辦?我一直咬定這個態度。后來,全國工商聯派了一個副主席來跟我談,他帶來了全國政協一位副主席的口信:國務院辦公會議上已經形成共識給你保外,但保外是需要時間的,你不能拿科龍轉讓的事來要挾保外,你要表現出中國民營企業家的風度。這個批評是很重的,我認為也很有道理,就簽字了。
后來如大家所知道的,我被關了7年多才出來。很多人說我很聰明,我覺得我真的太傻了,當時我要真不簽字,逼迫廣東方面讓步,也就取保出來了。
我是很冤的
2008年,我因虛報注冊資本罪、違規披露和不披露重要信息罪、挪用資金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0年。這是很冤的。
2001年,第一次跟順德談5.6個億收購的時候,決定要注冊一個公司。根據當時的法律規定,對外投資不能超過注冊資本金的一半,如果要5.6個億成交,最少要注冊一個11.2億的公司,注冊12億的公司是比較安全的。但我跟他們說我不會注冊一個12億的公司,因為我沒有那么多閑錢放在賬上。于是,當地工商局就想了個辦法說,這個公司符合高新產業群,可以申請高新產業證書,知識產權可以作價入資,任何比例都沒問題。因為我有十幾項專利,后來定了9個億的專利評估,加上3個億的現金,注冊了一家公司。但申請高新產業證書走程序是需要時間的,這段時間內,如果要注冊成立公司,政府提供擔保就行。9月底以后,順德政府已經很著急要脫手科龍了,于是提供了白紙黑字的擔保。
最后,我們確實拿到了高新產業證書。但因為這個事情,給我判了個虛報注冊資本罪。可所有這一切都是順德區政府辦的,包括提供什么材料,找哪個會計師行驗資等等,全部都是政府辦的,我都沒有參與。因為中國的習慣就是,政府招商,就幫你把手續辦全了,怎么可能是我去辦?頂多派一個人跟著。后來,我們跟著去的這個人被判了一年,關了兩年半。如果真的犯罪,也應該由政府承擔,而不應該抓我。
挪用資金罪也是不成立的。
原來科龍的債務是由政府提供擔保的。政府擔保,銀行是愿意借錢的。但我接手以后,政府就不能擔保了,我只能用國內的科龍控股公司擔保,但當時借款還是很困難。而且,科龍原來只有35億的銷售額,我接手以后的銷售額翻番增長,所需要的流動資金量當然也是翻番增長,這樣,科龍每年的貸款都有問題。這種情況下,我只能悄悄地從格林柯爾借錢給科龍,而且還不敢公告,一公告會引起銀行的連鎖反應,認為你科龍連錢都貸不到,就更不會放貸給你了。每年的5、6、7、8月是空調的銷售旺季,到了9月份,錢都回來了,那時候科龍賬上的現金最少也有20個億。所以,從2002年開始,每年都是格林柯爾夏天借錢給科龍,科龍秋天還錢給格林柯爾,從賬上看是平的。
我問過香港的律師,格林柯爾是香港的上市公司,借錢給科龍要不要公告?他說,先借了再還的這種情況不需要公告。不公告最多也就是譴責一下,不構成什么刑事責任。
直到2005年2月科龍被立案調查,2004年借格林柯爾的錢就還不上了。廣東省在我坐牢以后,請畢馬威做了一個專項審計報告,結果是科龍欠格林柯爾3.5個億。最高院有一個司法解釋,按照司法解釋,如果一人多次挪用資金,應以最后的余額作為量刑的標準。最后的余額是科龍欠我的錢,這個罪名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成立的。
我的牢獄生活
在監獄里,就很簡單了,我就是一個坐牢的人。現在的監獄管理也比較規范,至少生命安全是有保障的。我屬于A級管理犯,享受的管理待遇等同黑社會頭目。我所住的監區,總共28個人,17個是殺人犯,我整天面對的都是些窮兇極惡的人。他們基本上每天都用臟話罵我,一罵我,我的血壓就升到230、240,不罵我的時候還在180,我原來怎么也還是一個受人尊敬的人。監獄的警官勸我要想開一點,我現在的狀況是在坐牢。
坐牢的人每個人都在罵,我每天也在罵貪官污吏。
我的高血壓到了3級,最嚴重的一級,糖尿病已經有并發癥,還有心臟病,在監獄里屬于一級病殘,一直排在第一名,中途曾有個人超過我,后來他保外就醫出來,我又恢復了第一名的“榮譽”。他們不敢讓我勞動,怕我萬一倒地上腦溢血或中風怎么辦。監獄是很怕我死在里面,因為要承擔責任的。根據我的現實情況,監獄曾以我患有高血壓、糖尿病等疾病為由,呈報保外就醫。但沒獲同意,監獄沒有最后的決定權。
保外不成,我就罵獄警,說他們是誰誰誰的走狗,哈哈哈。他們說,不是,誰誰誰管不了我們。他們的態度是:你罵我,我也不理你,反正你罵好了。其實,沒有什么可責怪監獄的,他們該做的也都做了。
不用勞動,但每天要學習,監獄里規定,每天要念8個小時書,組長來念,我們聽。在南海看守所的時候,我整天看書,一天可以看18個小時的書,至少是10個小時。因為那時候愁啊愁,整天睡不著覺,所以,看守所的生活就是看書。
在里面的這幾年,我看了50本數學書。在我年輕的時候曾經發過一個誓,作為一個物理學教授,我一定要把所有的數學書看完,這次終于讓我完成了這個心愿。我在里面最壞的打算是,萬一不行,我就回去當物理學教授去。一個物理學教授,如果把所有的數學書看完了,他總不會一點成績也沒有的。可能也是因為我受了冤案,上天給了我一個補償,在臨出獄的前幾天,終于完成了物理學論文《關于時空量子化的一個數學證明》的修改。我原以為我算不出來了,里面沒有計算器,也不能上網,我是通過純數學推理證明做出來的。這會是有價值的一個論證,至少這個論文讓我去美國當個教授是沒有問題的。
在里面憋了那么久,現在把我放出來,我是一定要為自己平反的,哪怕你明天就把我抓進去。不然,太窩囊了。說實在話,一個人坐了7年牢,他就不會在意再坐三年。
很多人對中國的法律沒有信心,但我有信心,我認為只要你尊重法律,它就會有力量。你不相信它,它可能就沒有力量。
那些出獄的大佬們
《中國經濟周刊》見習記者 趙明月
黃宏生
創維集團的創始人,帶領創維從一個遙控器小廠,挺進世界彩電十大品牌之列。2006年,黃宏生被控串謀盜竊及詐騙創維數碼5000萬港元被判監禁6年。獄中的黃宏生仍緊密關注創維動向,并先后給創維寫了3封信,痛陳創維積弊。2009年被保釋出獄后,黃宏生回歸創維,并擔任創維電視控股有限公司集團顧問,但無權參與日常管理和決定工作。資料顯示,目前,黃宏生與其妻林衛平共持有創維數碼34.17%股權,仍為第一大股東。
陳久霖
前中國航油(新加坡)股份有限公司執行董事兼總裁,他掌舵期間,中國航油凈資產增長近千倍。2004年,中航油因從事油品期權交易導致巨額虧損,幾乎破產。陳久霖在這些事件中扮演了關鍵角色,并在事后隱瞞虧損事實,出售股權套現補倉,而最終落馬,成為第一個因觸犯國外法律而被判刑的中資國有企業老總。在服刑期間,他潛心反思,讀了幾百本書,每天都要讀《聯合早報》。2009年,陳久霖刑滿出獄,并在一年后復出,擔任葛洲壩國際公司的副總經理,并將其姓名 “陳久霖”變更為“陳九霖”。現在,他在自己的微博中這樣介紹自己:曾經大起大落但樂觀向上的CEO。
褚時健
紅塔集團原董事長,締造了紅塔帝國,曾是中國有名的“中國煙草大王”。后因貪污被捕被判有期徒刑17年。2002年因患嚴重的糖尿病保外就醫后,與妻子兩個人在一個號稱“鳥不拉屎”的地方承包了2000畝荒山,種起了“冰糖臍橙”。褚時健種橙子時沿用了以前管理煙廠時的辦法,建立了高效的分配與激勵機制,并用高標準嚴格要求橙子的質量。在當地,一般橙子價格是1公斤5元,而褚時健的冰糖臍橙則能賣到1公斤8元,還買不到,常常“有價無貨”。
孫大午
河北大午農牧集團有限公司原董事長,把小戶農業做成巨型企業的“農業大王“。2003年5月他被指向3000多戶農民借款達1.8億多元,并被當地法院以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的罪名判有期徒刑3年、緩刑4年。同年11月,孫大午出獄后,重回大午,并在之后的幾年里,設計并實施了的私企的“君主立憲制”,將企業股權、經營權、決策權三權分立,互相監督互相制衡。改革后,他選擇的職位是監事長,極少參與企業的日常運營,而把最重要的精力放在了對徐水釜山文化的研究上。
闞治東
南方證券原總裁,證券行業教父式的人物,憑借其資本利手,締造了眾多的財富神話。2005年3月,闞治東被警方以“因南方證券坐莊哈飛股份,涉嫌操縱證券價格”為由拘捕。刑滿出獄后,他悄然回歸,2007年11月,闞治東創建了上海奧銳萬嘉創業投資有限公司,再戰江湖。闞治東現在的身份是上海東方匯富創業投資管理企業的首席合伙人,這家合伙制的創投企業,擁有奧銳萬嘉、徽商基金等多只私募股權基金,資金管理規模數十億元。
管金生
原萬國證券總經理,他創辦了中國第一家證券公司,號稱中國證券第一人。327國債期貨事件中,管金生蓄意違規操作,萬國巨虧60億之后,管金生被捕,以貪污、瀆職、挪用公款的罪名被判17年。在獄中,管金生翻譯了一些關于全球化和各國經濟問題的文字。2003年后,管金生申請保外就醫,在上海安享晚年。如今,他在上海一家會計師事務所做金融顧問,時常往來于家鄉江西做一些項目。
胡志標
原愛多VCD創始人,曾被評為20世紀末中國商業歷史永遠不能被遺忘的商界奇才,中國家電業鼎盛時期當之無愧的風云人物。2000年以挪用資金罪、虛假注冊資本罪,被判處有期徒刑8年,罰款25萬元。獄中的胡志標非常上進,經常看一些金融、財會方面的書,偶爾也會參加監獄里的籃球比賽。2006年,由于獄中表現良好,胡志標提前獲得假釋,開始醞釀東山再起。2009年5月,胡志標組建了一個企業管理咨詢機構,為中小企業提供咨詢服務。
來源:中國經濟周刊 編輯:壹次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