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德榮在獨龍江鄉檢查安居房建設進度和質量(10月27日攝)。新華社發

這是高德榮在貢山縣當縣長時一家四口居住的43平方米的小房子(10月26日攝)。新華社發
滇西北。祖國西南邊陲。中緬交界地。
立冬,海拔4千米的高黎貢山埡口白雪皚皚,大雪封山的腳步越來越近了。
天麻麻亮,高德榮的“鐵騎”突突突喘著“粗氣”從獨龍江峽谷谷底攀爬上來。埡口寒風呼號,似乎在祭奠厚厚落葉下的累累白骨——上世紀為獨龍江人民運輸物資的“國家馬幫”中,無數駿馬倒斃、長眠于此。
挺進!挺進!今天,高德榮要到獨龍江隧道掘進現場“督戰”。
38年來,埡口“鬼門關”,高德榮闖了無數回,顛廢了三輛越野車,嚇跑了八九個司機哥。38年來,從掃盲干事到獨龍江鄉長,從貢山縣縣長到怒江州人大常委會副主任,無論職務如何升遷,高德榮全心全意為獨龍江、怒江人民謀福利圖發展。38年來,他就像一枚釘子,釘在這片生于斯、長于斯的土地上,釘在最需要他的父老鄉親中間,始終不負黨恩,始終為民辦事,始終不改本色。
不當縣長好多年,老百姓仍親切稱他“老縣長”。
一條路
高黎貢山茫茫林海中,奔騰著碧玉般的獨龍江。江畔繁衍生息著一個新中國成立后由原始社會“直過”到社會主義社會的民族。直到1952年,這個被外族稱作“俅扒”的民族才有了自己的名字——獨龍族。
1954年出生于獨龍江鄉的高德榮幾年前主動從州人大常委會副主任退下來,帶著老伴一頭扎進全州發展最困難的獨龍江鄉。他現在的頭銜是“州委獨龍江扶貧開發領導小組副組長”。
頂著星辰出門,翻山越嶺趕路,突然一個急剎車。原來,一塊半人高的落石擋在路中央。“我來搬!”大家還沒反應過來,老縣長已跳下車沖到石頭邊。
獨龍江鄉森林覆蓋率98%,一年有300天下雨。雨多,泥石流就多,斷枝落石隨處可見。老高車上常備砍刀和鏟子。如果好幾輛車,他的車一定是“開路先鋒”。
一邊貼著直沖云霄的高黎貢山,一邊萬丈深淵近在咫尺。這個1米6高的老縣長,彎下腰,臉幾乎貼著石面,拼上全身力氣把石頭推到路邊。
“山路太險,好多司機踩油門腿發抖不敢開,車上常備兩個輪胎。”跟隨老高10多年的藏族司機肖建生說。
“獨龍江隧道全長6.68公里。就差最后一公里了,勝利在望!本來一天能掘進五六米,現在下雨下雪減少到兩三米。”高德榮沿著隧道細細檢查一番說:“我們正在與風雪賽跑。隧道一通,將結束獨龍江鄉每年大雪封山半年的歷史。”
千百年來,每年12月到次年5月初的大雪封山,讓獨龍江與世隔絕。
新中國成立前,獨龍江人民處于父系氏族階段,有的人尚在樹上搭一種叫做“新阿當”的樹屋棲身。出山,只能走沒有路的“獨龍天路”。
1964年,在政府的大力幫扶下,一條人馬驛道“臍帶”般把獨龍江鄉和貢山縣城連接起來。開山季里,“國家馬幫”一袋一袋將糧食、種子、鹽巴、藥品等生活生產物資馱進獨龍江鄉。天氣好,單程走5到7天。一旦雪季提前來到,超過10%的馬匹走不出雪山。
讀小學時,高德榮每天早晚要走3個小時山路。打那時起,他就在心底“種”下夢想——為獨龍族修路!領獨龍人致富!
1996年,時任貢山縣縣長的高德榮進京,使出渾身解數爭取到修路資金。1999年,全長96.2公里的簡易獨龍江公路通車。
2003年3月5日是高德榮49歲生日,時為全國人大代表的他在兩會上大聲疾呼“修繕獨龍族公路”。次年,道路修繕后從縣城到獨龍江鄉所需的時間由10小時減少到4小時。
為了這條獨龍鄉同胞的生命通道、發展通道,“老縣長夢想了一輩子,呼號了一輩子,奮斗了一輩子”。現在這枚“釘子”還在“盯著”隧道最后一公里的打通。
是什么,讓這位廳局級干部臨退休還在山窩窩里“陀螺”般高速旋轉?
大山深處泥濘道路上深深淺淺的車轍和腳印在回答:共產黨人植根群眾、服務群眾,情為民所系、利為民所謀的如山使命使然;民族干部生于斯、長于斯,改變民族貧窮落后、帶領同胞與全國人民一道奔小康的赤子情懷使然。
一塊表
老縣長總看表,就像“釘子上了發條”。
這塊“雙獅”表是1987年老高應邀進京參加國慶觀禮得的。多年來,它無聲記錄著老高為民辦事、為民解憂的分分秒秒。
“回鄉后他還像以前一樣忙,半夜回家倒在沙發上睡三四個小時,第二天早上天不亮又出門了。”老伴馬秀英心疼地說。她能做的就是早晨比他起得更早,烤好玉米燒好茶水,讓他飽飽暖暖地去忙。
“表也老了,但越老跑得越快。”老縣長的“高氏幽默”,把大家逗樂了。
“它在催我多為民做事,活著時不為人民服務,群眾不要你;死后,馬克思也不要你。這樣的黨員干部沒有歸宿沒有根,很可憐。”高德榮轉而意味深長。
老縣長在與時間賽跑。他步履匆匆,生怕“釘子上銹”。
去村民家看草果收成、到馬庫村巡視安居房和中緬小學建設、到巴坡聽云南白藥主要成分重樓種植技術培訓、看敬老院有沒有冬被……老縣長隨身帶著中國地圖和獨龍江地圖,每天去哪做什么,他都掐著表。
“還有一分鐘。”啟程到下一站前,他會嗓門響亮地提醒司機。
他心急心憂,獨龍江美“步步驚艷”,交通不通“步步驚心”。目前鄉里人均GDP只有千把塊。他大聲吶喊,獨龍江人要爭氣,沒點精神不行。每一分幫扶資金都是全國人民的血汗錢,等靠要的不幫扶,積極進取的有獎勵!
看到獨都村小組斯蓮花家收獲1500斤草果收入5000多元,馬庫村70套80平方米的安居房拔地而起,村民到農技推廣室學習,孤寡老人衣食無憂時,老縣長咧嘴笑了。
“生態產業化、產業生態化。種植草果、重樓,不會破壞現在美好的環境。環境是獨龍人的‘綠色銀行’。發展旅游,不文明的游客不歡迎。我們給每個游客發一帽子,寫上文明兩字。”老縣長說著,獨龍鄉音在江邊回蕩。
高德榮從獨龍江來,回獨龍江去。“釘”在獨龍江畔,一釘就是38年。
很多人想不通,他當年師范畢業可以在州里留校任教,為什么回窮鄉僻壤?放著州人大敞亮的辦公樓不待,為何偏偏把辦公室建在高原山谷中、施工現場上、百姓火塘邊?
老高樸實無華卻又金子般發光的話語里藏著答案——
“不到基層不到一線,老百姓需要什么,愿望什么,你根本不知道。”
“當干部不務實,指揮棒就成了‘攪屎棍’。”
“一大堆計劃不如為群眾辦一件實事。”
“官當得再大,如果自己的同胞還窮得衣服都穿不起,別人照樣會笑話你。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2020年獨龍江人和全國人民一起建成全面小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