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組成員們圍著炳席地而坐。他首先領唱了兩首圣詩。第一首是贊美基督的，似曾聽過。第二首則完全是陌生的。感覺起來，它是十字架島上獨有的民歌、爵士、搖滾旋律的混合物。他們唱得起勁，比爾只好跟著哼哼。詩名是"主耶穌呀，我愿你來",好像是新約圣經《啟示錄》末了的一句話。

    之后，可尊敬的組長便捧起了磚頭厚的《新約全書》，恭恭敬敬地讀了耶穌的一句名言："凡勞苦擔重擔的人可以到我這里來，我就使你們得安息。"接著，炳又叫弟兄們把每人手里的綠色小書《亞圣語錄》打開，翻到第三章第八節，一起朗讀：

    "一切受歧視、受壓迫、迷惑不解，走投無路的人有福了，因為痛苦引導他們尋求救恩。"

    "亞圣"是誰？不言而喻。比爾覺得教主這番話倒有幾分道理。他說出了世界上一切宗教的奧秘：用"超級力量"來解釋一切無法理解的現象，超脫一切煩人的苦惱。

    炳現身說法，說他本是曼谷一座著名中學的教務主任，職業穩定，收入不菲，家庭幸福。兩年前，他駕車到北部旅游，山洪突然爆發，卷走了他的妻子和兩個孩子。在洪濤中，他突然想起許多年前牧師的一句話，"耶穌必眷顧你，"于是喊了一聲："耶穌救我！"突然他抓住了一根樹枝，爬上了樹干，得以活了下來。以后他就皈依了基督。炳說，來十字架島的人，有的辭去工作，離開家人；有的放棄高薪，賣去房子；有的放棄抱負，離開軍隊；都是因為這個世界不值得留戀。他相信在座的也都有相似的經歷，請大家談一談，互相啟發，深刻領會所讀的經文。

    經過了片刻的沉默，彼得開口發言。令人吃驚--他首先承認自己是一個"逃犯"。他說，他本是洛杉磯一家私人銀行的襄理。工作之余從事股票買賣。后來嘗到甜頭，膽子越來越大，向親友借了八十萬美圓，也挪用儲戶存款三千萬美圓投入股市。結果在去年的股市大崩潰中，血本無歸。幾次他想自殺，都沒有勇氣。他逃離了美國，希望十字架島給他庇護，使他得以終身侍奉基督，借以贖罪。他嘆息道："市場是魔鬼。它可以使你發大財，也可以把你深陷地獄。"

    馬利克是個英俊的小伙子，說話時帶著幾分稚氣。他斷言世界上一切都是假的，連愛情也是假的。他說，大學時代他曾有個女友。兩人彼此相愛，山盟海誓，如同羅蜜歐和朱麗葉一般形影不離。她甚至一再表示可以為他拋棄生命。他們共同生活了三年。之后，突然出現了一個第三者。那個男子是個紈绔子弟，揮金似土，甜言蜜語，竟使女友投入他的懷抱。一氣之下，他便臥軌自殺，幸好為路警所救。他終于明白：世間的愛都是不可靠的、暫時的，唯有天父的愛是不變的、永恒的。

    魯斯發言前深深地嘆了口氣，接著淚水奪眶而出。從小他就父母雙亡。童年，在他的記憶里，只有孤兒院的悲慘生活。23歲時他得了一場怪病，以后就肌肉逐漸萎縮。10年來，他耗盡了所有的積蓄，跑遍了意大利所有的專科醫院，仍得不到治療。有醫生說，他是化學污染的受害者。兩年前，為了止痛，他開始服用麻醉品，染上了毒癮。現在他已不能自拔。唯有指望先知給他指明出路。說罷，他把四肢亮了出來。只見細如枯枝的手腳青筋勃發，皮上一層剝落的魚鱗片，趾縫間還有潰爛。

    膚色黝黑的坎布拉來自海地。他也是一個不幸的人。這個粗壯的中年男子說，無休止的政變和騷亂搞得他的國家國無寧日，民不聊生。同許多同胞一樣，他只好選擇出國謀生。在美國，作為非法入境者，他居無定所，食無儲糧，天天為躲避警察的搜捕而遷居。他認為美國是一個有錢才有自由的國家。但他渴望自由，聽說十字架島上人不分彼此，物互通有無，眾人相親相愛，就冒死跑到這里。

    炳插話，請他講一講如何冒死跑來的。

    坎布拉仰起了腦袋，侃侃而談：

    "我順著纜繩爬上了一條外國船。那時，我也不知道它開往哪里。反正離開美國就行。我躲在船艙里，開船后，被發現。水手們要揍我，還是船長開恩，饒了我，允許我在船上做工頂替船票。他又同我談了十字架島上的情況。原來，這是一條向島上輸送糧食的貨船。我就這樣到了島上。上岸后，看見飛機上下來了一些人，就跟著他們進營地來了。"

    他說得輕松，把氣氛緩和了一些。

    烏斯曼是一個哈薩克斯坦青年學者。他說話慢條斯理，并且帶有哲理。聽起來還頗有味道。

    "我是一個法律工作者，同社會上各種人都有接觸。通過無數的案例，看到了世界末日的清晰征兆。人類的貪得無厭已經超出了地球的承受能力。私欲的膨脹已經突破了理性的約束。國家、族群、集團、個人之間的爭斗成為理所當然，法律、理想、道德、親情、尊嚴都已被金錢腐蝕，而誠實、勤樸、謙遜也成為人們嘲笑的對象。我認為道德的沉淪是最大的悲哀。世界已經不可救藥了。我不愿隨這條充滿罪惡的大船一起沉沒。我要棄船，跟隨主耶穌和先知到真理的彼岸去。"

    烏斯曼憂郁的發言陷大家于靜默之中。幾分鐘后，炳使了一個眼神，提示比爾該發言了。比爾只好硬著頭皮說，同弟兄們一樣他也有很多話要說。但頭緒太多，一時理不清楚，請允許他下次陳述。比爾實在不愿意編造更多的謊言。炳沒有勉強他，做了個小結，然后帶領大家祈禱，大意是說：我們都是神的兒女，奉他的召喚，聚集在十字架島。剛才已經傾吐了心聲，愿神饒恕我們的罪惡，醫治我們的創傷……

    接著他宣布了一條紀律：嚴禁一切嗜好，娛樂和情欲，包括煙、酒、打牌和談情說愛。他說，這些都是魔鬼引誘人們犯罪的陷阱。信徒應當潔身自愛。

    許多宗教都有戒律，但沒想到這里竟是如此嚴酷。

    下午，比爾思考了很多：這不就是"洗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