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而不死是為神

期末考試是結束了，放假好幾天，回想期末考那會兒，周圍兄弟姐妹晝伏夜出，還是唏噓不已。老舍先生早在幾十年前就描述得已是相當精準了，有文：《考而不死是為神》，全文如下：

考試制度時一切制度里最好的，它能把人支使得不象人了，而把腦子嚴格的劃分成幾個小塊塊。一塊裝歷史，一塊裝化學，一塊……

比如早半天考代數，下午考歷史，在午飯的前后你得把腦子放在兩個抽屜里，中間連一點縫都沒有才行。假若你把X+Y和一八二八弄到一處，或者找唐朝的指數，你的分數恐怕時要在二十上下。你要曉得，狀元得來個一百分呀。得這么著：上午，你的一切得是代數，仿佛連你是黃帝的子孫，和姓甚名誰，全根本不曉得。你就像剛由方程式里鉆出來，全身的血脈都是X和Y。感到剛一交卷，你立刻成了歷史，向來沒聽說過代數是什么。亞歷山大、秦始皇等就是你的愛人。連他們的生日是某年某月某時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代數與歷史千萬別連宗，也別默想二者的有無關系，你是趕考呀，趕考的期間你別自居為人，你是個會吐代數、吐歷史的機器。

這樣考下去，你把各樣功課都吐個大不離，好了，你可以現回原形；睡上一天一夜，醒來一切茫然，代數歷史化學諸般武藝通通忘掉，你這才想起“妹妹我愛你”。這是種蛇蛻皮的工作，舊皮蛻盡才能自由；不然，你這條蛇不曾得到問品文憑，就是你愛妹妹，妹妹也不愛你，準的。

最難的是考作文。在化學與物理中間，忽然叫你“人生于世”。你的腦子本來已分成若干小塊，分得四四方方，清清楚楚，忽然來了個沒有準地方的東西，東撲撲個空，西撲撲個空，除了出汗沒有其他的方法。你的心已冷了兩三天，忽然叫你情緒作文，要痛快淋漓，慷慨激昂，假如題目是“愛國論”或者“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你的心要是不跳吧，筆下便無血無淚；跳吧，下午還要考物理呢。把定律們都跳出去，或是跳個亂七八糟，愛國是愛了，而定律一亂則沒有人替你整理，怎辦？興而不是愛國論，是山中消夏記，心無須跳了。可是，得有詩意呀。仿佛考完代數你更文雅了似的！假如你能逃出這一關去，你便大有希望了，夠分不夠的，反正你死不了。被“人生于世”憋死，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說回來，考試制度還是最好的制度。被考死的自然無須用提，假若考而不死，你放膽活下去吧，這已明明告訴你，你是十世童男轉身。

來源：視野雜志